新人都是怪物
*主播毛
假期的晚上八点，正是直播平台的流量高峰。在人气火爆的单机游戏分区下，一个灰色的直播间头像悄然亮起。
主播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零粉新人，既没取有噱头的标题，也没有发红包拉流量，因此谁也没有注意。
但他并不介意，权当摄像头和录屏不存在，神情放松又专注，点击鼠标开始了游戏。
这款恐怖游戏以私立高中为背景，是知名制作公司推出的最新作，刚发布几个小时就已经十分畅销。游戏画面细腻精良，情节设计细致完美，气氛渲染也非常出色，不少知名主播都在录游戏实况，吸引了大量用户围观。
但众人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。
这游戏太吓人了，主播们根本吃不消。
比起血肉横飞令人作呕的恐怖画面，这个游戏更擅长制造心理上的惊悚。教室窗外一晃而过的手电筒灯光，打开房间门时骤然出现的鬼影，压抑的厕所里一点一滴的水声，主角急促的呼吸……玩家的神经在这种气氛中极度紧绷，往往被吓得稀里糊涂魂不守舍，根本无法冷静思考、顺利通过剧情。
如果有攻略，倒也好说。但作为第一批玩家，主播们并没有攻略参考，纷纷被吓出鹅叫，画面东倒西歪，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喝点水歇口气。
一开始看着还挺有意思，但时间一久，难免有不少人觉得不过瘾，回到首页寻找别的直播间。
零粉主播莫关山，也就在这时走进了众人的视线。
在摄像头前坐着的，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红发青年。
他习惯性地微簇着眉头，但神色自若，并不显得紧张，右手正迅速地挪着鼠标，高效率地在怵人的教学楼里穿梭。
屏幕上飘过寥寥几行弹幕。
——好帅
——主播颜值有点高啊
不过很快就有从其他直播间过来的人发送道：
——先别看脸，专注剧情
——前方高能！召唤弹幕护体！
——别想了，这才几个弹幕，你自己动手遮一下眼睛吧
这时莫关山已经操纵角色走进了狭小幽暗的洗手间。眼前是三个并排的隔间，门全都紧紧闭着。旁边洗手池上的镜子布满了灰尘，池底满是血迹。
不少主播都是在这个洗手间被吓到退出的。
莫关山一秒也没犹豫，从左边那扇门开起。
陈旧的门把手晃了两下，发出吱呀的声响。门内并没有什么异状，如果不算便池里那团奇形怪状的胎儿尸体的话。
莫关山往旁边走两步，站到中间的门面前。门把手被U形锁锁住，点击交互按钮后，洗手间原本就很微弱的灯光突然熄灭了，一听就很不祥的背景音乐适时响起，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。
莫关山完全没有受影响，按了两下键盘，掏出手电筒和铁丝，就着昏黄的光线撬起锁来。
撬锁需要很精细的操作，如果手抖肯定开不了门，而开锁时间一旦超过三十秒，主角就会迎来一个高能回头杀。
原本就不多的弹幕，这会儿已经全部噤声了。
好在莫关山的手非常稳，很快就顺利撬开了锁。手电筒的灯光向下扫去，只见墙面上有一个低矮的洞口，里面黑黝黝的，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。
莫关山趴下朝里面爬了几步，不出意外地碰到了一扇门，屏幕中央弹出了需要钥匙的提示。
于是他退回门口，打开了最右边的门。
说时迟那时快，伴随着骤然响起的刺耳乐声，一个理应被打上马赛克的制服女鬼从里面扑了出来。
莫关山十分冷静，连眉毛都没动一下，一溜烟跑回旁边的隔间，嘭地合上门，用刚才收集的U型锁套住里面的把手。
女鬼惨叫着砸了许久门，最后消失在了黑暗中。而众人也被莫关山这顿操作折服了，一大片666飘过屏幕。
——我都快吓尿了！！主播天秀
——小哥哥是不是偷看剧本了，为什么这么稳？
——第一次看到没在这里领便当重新读档的主播……新人都是怪物
直播间的观众数量，也在这时开始激增起来。
莫关山的操作依旧镇定自若，甚至开了麦，一本正经打起广告。
“欢迎各位朋友，点关注不迷路，主播带你上高速。”他走进女鬼刚才呆的隔间，从废纸篓里翻出钥匙，面无表情地棒读，“点完关注可以把包裹里免费的加油券送给我，谢谢支持么么哒。”
大家还挺吃这种反差萌，纷纷甩出加油券和别的礼物。莫关山的数据一路飙升，很快登上了分区排行榜。连游戏论坛里也有了动静，说有一个新人主播牛批得不行，生生把游戏实况玩成了攻略视频。
然而正当直播间人气爆棚时，镜头前的莫关山忽然侧过头，朝身边看了一眼。
有耳朵尖的，发弹幕表示听到了开门声。
只见莫关山抿了抿唇，有些局促地看向镜头。
“不好意思，室友回来了，我先下播了，明早再来。”
弹幕自然不乐意，纷纷挽留起来。
——大佬别走啊，你才播了一个多小时吧
——室友回来和下播有什么逻辑关系嘛？
——对啊，好不容易有个玩得不错的，我才刚看十分钟……
莫关山为难地说：“真的不行……”
只见一个身穿黑色毛衣的人走到了他身边，那人个子很高，没被摄像头拍到脸，只能从身材看出是个男性青年。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，众人随即发现，这个玩恐怖游戏面不改色的冷酷主播，居然脸红了。
弹幕：？？？
莫关山也顾不上回复，直接下了线，只留下一片耐人寻味的漆黑屏幕。
第二天一早，莫关山如约上线开播。
他前一晚的录屏被人传到了视频网站，点击量颇高，不少人慕名而来，直播间人气火爆。大家纷纷表示，这张脸严重降低了游戏的恐怖程度，就算大佬瞎几把打他们都能接受。
而莫关山的心情似乎也不错，一边玩着游戏，一边回复起弹幕提出的问题。
“不要女朋友，谢谢，不加微信，滚。”
“我不是谁的马甲，真是新人，第一次播。”
“为什么？临时起意，想自己赚点零花钱。”
“之前玩游戏基本都是室友带我。嗯，他是真的厉害。”
“难度是老手级。为什么不是大师级啊？”莫关山甩了甩鼠标，有点嚣张地轻笑一声，“我倒无所谓，我是怕把你们吓坏了。”
弹幕池沉默几秒，唰唰涌出一大片“主播言论引起不适，关注了”。
此时又一条弹幕滑过屏幕，来自关切的女粉：“主播的嗓子好像有点哑，是不是夜里着凉了？注意身体多喝水呀。”
不知为何，莫关山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。
莫关山：“……”
莫关山：“咳，谢谢关心。”
游戏进行到紧要关头，他也就不再看弹幕了。
主角蹲在舞蹈教室的角落里，目睹了一些剧情碎片。画面一转，在弹幕的一片卧槽声中，女鬼扭过她那张需要马赛克的脸，四下看了看，似乎嗅到了活人的气息。
莫关山当机立断，从窗台翻了出去。但没跑两步，就在走廊的拐角处碰见了巡逻的守卫。
他挪了挪鼠标，熟门熟路地穿过几道门，躲进与礼堂相连的放映室，爬上了通风管道。
等在下面徘徊的守卫离开后，他这才继续打开手电筒，沿着通风管道向前爬。
拐过一个弯，只见本应安全的管道里，赫然坐着一个死相惨烈的干尸，惨叫着向主角扑来。
这部分游戏情节就是这样的追逐战，连环索命，环环紧扣，力争把玩家吓哭。
但莫关山的心脏十分强大，思路也一直很清晰，哪里有鬼他就往反方向跑，然后根据地形七拐八绕地脱离追踪，一路上还有余裕，有条不紊地收集了不少电池和情报。
观众一边瑟瑟发抖，一边刷礼物刷弹幕。
——全程捂住屏幕只露出主播的脸
——你不是一个人，我连声音都不敢开
——我不但关了声音，还放了首好运来给自己听
——大佬脸色都没变一下，我们玩的真是同一个游戏？
——这记忆地图蛇皮走位的技能也是绝了，主播还有什么不会的么？
弹幕纷纷表示，不存在的。由莫哥操纵的主角看似慌得一批，实则稳如老狗，随时能去参加铁人三项或者拯救世界，区区一所闹鬼的学校根本不在话下。
结果，莫关山还真有不会的。
根据剧情提示，主角走出教学楼，顺着铁丝网爬上了高高的围墙。
这道残败的围墙是通关的必经之路，玩家需要克服时不时出现的鬼影，根据裂缝的宽度调整跳跃力度，一路N连跳，难度堪称报社。
莫关山虽然不会受环境影响，但不太擅长精细的操作，好几次中途判断失误，以一厘之差摔到了地上。
莫关山又试了两次，弹幕喜闻乐见还没说什么，他自己先不耐烦了，扭头喊道：“喂。”
另一个声音从房间那头传来：“我不叫喂。”
莫关山一哂，冲那个人招招手：“过来，帮我过下这关。”
那人问道：“我出场费怎么付，嗯？”
莫关山无奈：“直播呢，你脸皮绷紧点儿。”
这头的弹幕已经聊得热火朝天。
——哈哈哈哈，主播居然也有请外援的一天
——室友上线！
——感觉他声音有点耳熟
——室友好皮
——据说他很厉害，刚才大佬吹了他好久
——室友看我看我，露个脸行不？
青年今天换了件修身的浅咖色针织衫，他施施然走到莫关山身后，微微俯身，依然没有露脸。
只是伸出了手，覆在莫关山握鼠标的右手上。
莫关山的手很好看，五指修长，骨节分明。而室友的手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，每纵起伏的掌骨都妥帖合眼，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赏心悦目。
他按着莫关山的手，行云流水地跳过了一连串裂缝。
一边跳一边感慨：“操……真jb吓人。”
弹幕也在感慨：果然厉害，声音也好苏，求全脸求全脸！
室友顺利跳到围墙终点，翻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。他看了看弹幕，声音里满是笑意：“主播大大，你说我要不要露脸啊？”
莫关山：“去去去，一边凉快去。”
室友被他赶出了镜头，但声音还是传进了直播间：“你们主播就是嫉妒我的外貌……”
弹幕齐齐整整跟着求爆照，莫关山烦不胜烦，拖出一张doge表情包放在屏幕右下角，下书一行字：室友长相如图，再问打赏
不让问长相，别的问题就飘了出来。
——我想说，没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吗
——你们直男室友都是这样手把手玩游戏的吗
——就我一个人看他们双手交叠看得心动吗？？
弹幕嗅到了八卦的气息，纷纷起哄，直播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莫关山的脸，肉眼可见地慢慢涨红。
——说是室友，但房间背景根本不像大学寝室啊
——我也觉得，早就想说了
——难不成他们是在外面合租？
——你们等着啊，我掏出显微镜看看……
莫关山：“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按下暂停键，抬手关掉了摄像头。
弹幕：？？？？
——咋回事啊大佬，怎么还心虚了？
——此地无银三百两，了解一下？
——此地没车三百辆，了解一下？
直播几个月，莫关山尝试了十多款恐怖游戏，实况录屏质量极高，全都可以原封不动搬进攻略网站。他也从最开始的新人，一跃成为了游戏区的大神主播。
有时在退出游戏之后，莫关山还会多播十来分钟，内容比较简单，通常是聊聊天，感谢一下打赏，吃点夜宵水果之类的。
因此在某个夜晚，当他从抽屉里掏出毛线团和棒针时，弹幕一片目瞪口呆。
震惊！知名游戏主播竟在做这种事！
直播间人数不减反增，十多万人看着莫关山坐在电脑桌前，在柔和的灯光中垂着眼睫，手速飞快地织围巾。
弹幕感叹：始于技术，忠于颜值，我一开始点进恐怖游戏直播间时，哪能想到自己有天会在这津津有味地看男人织围巾……
更多的弹幕刷起屏来：给谁织的给谁织的？女朋友么？
莫关山犹豫了一下，答道：“不是的。室友马上要过生日了……”
——？？？你们直男都是这样给别人庆生的吗
——我不管，红毛织围巾的人妻画面将永远在我心底珍藏！
——呵！他最好是你室友
——你们谁在上面？
[系统提示：该用户已被主播禁言]
……
不管事实究竟如何，过了这么几个月，新老观众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。
毕竟每次和室友互动，大佬都跟变了个人似的，原本的高冷霸气荡然无存，一举一动不自觉流露出纯情学弟的气质。
惹得有弹幕忍不住逗他：室友回来了，你回头看看！
莫关山一开始还真回头了，于是这句话渐渐成了一个梗，每次开播都铺天盖地刷屏。
众人自然好奇室友的身份，但由于没露脸，猜也猜不出什么。
直到几天之后，超人气手游主播贺天在微博发了张自拍，转发很快过万。
照片中的他穿着长款风衣，围着条好看的针织围巾，一张脸帅得人神共愤。
贺天V：谢谢老婆的生日礼物❤
贺天的女友粉们几欲吐血，男神八百年没自拍了，好不容易发一次，居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个老婆！
但贺天的围巾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，因为它长得实在太像莫关山前几天织的那条了。
很快就有人发表截图，证实了这个说法。
随后又有人截出室友说话时的音频，和贺天的直播音频做对比，结论是音色如出一辙。
贺天直播时声音低沉，和莫关山说话时则更为轻快，难怪之前没人把这两种声线联系在一起。
一顿瓜吃下来，真相呼之欲出。
震惊！知名主播的神秘同居室友原来是他！
对此贺天淡定回复：别听小莫瞎扯，我们关系比室友好多了。
微博首页一片沸腾，动作快的粉丝已经打开了莫关山以往的录屏，开始整理他和室友的101个甜蜜瞬间。
至于贺天，他公布完恋情，神清气爽，开始悠闲地回复起评论里的问题。
贺天V：还没到家呢，在路上。
贺天V：我没打赏过他。零花钱当面给不就行了。
贺天V：他在家还能干别的？肯定在忙直播。他根本不爱我！
问题越来越多，贺天继续回答了不少，狗粮发得大大方方。
贺天V：学校里认识的，不同班。
贺天V：具体时间不说了，算早恋。
贺天V：他单机还行，MOBA玩不过我，抽卡游戏还特别非。
贺天V：没见他被吓到过？很正常。
贺天V：嗯，他胆子确实挺大的，天赋异禀。
贺天V：只有我能吓到他
贺天V：不信？你们等着看吧
还在直播的莫关山完全不知道贺天搞了事，抬眼看到弹幕清一色的囍囍囍，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。
看微博，看微博！弹幕提醒他。
于是莫关山停下游戏，拿出了手机。
莫关山：“……”
莫关山把手机扔到一边，捂着泛红的脸咬牙切齿：“这狗鸡……老子都让他别说了！”
冷静了好一会儿，他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。他敬业地重新拿起鼠标，一边单击开始一边冷笑：“等他回来再跟他算账。”
他的反应令众人有些紧张。有弹幕小心问道：你是因为不愿意公开，所以生气了吗？
“不是啊，我本来打算找个时间和他一起发微博的，肯定特别甜。”莫关山不满地敲着键盘，“结果他一高兴自己先说了。操，一点意思都没有。”
弹幕：？？？
——？打扰了
——你怎么也在发狗粮啊！我看错你了
——单身狗卸载软件了，拜拜
——你还想怎么有意思23333
莫关山抱怨完，继续全神贯注地玩起游戏。
主角在昏暗的朽木森林穿梭，收集亡魂的尸骨。枯萎的藤蔓之间，浮动着诡异的幽幽萤火。每挖出一根白骨，就会出现新的灵异事件，莫关山费了些周折终于完成任务，这才分神看了看屏幕下方。
弹幕池不知为何，又在整齐地刷屏：“室友回来了，你回头看看！”
莫关山翻了个白眼：“别玩这个梗了，你们以为我还会信么？”
在他身后，贺天的正脸，头一次出现在了直播间的镜头中。
贺天悄无声息地靠近他，眉眼唇畔满是笑意，狡猾又温柔。
莫关山浑然不觉，正在地图继续探索着，突然被贺天从后揽住肩膀，飞快地啄了下侧脸。
“卧槽！”
莫关山骂了一声，打了个哆嗦，鼠标滑出掌心，角色破天荒被NPC砍死了。
他扭过头掐住贺天的脸，没好气道：“你干什么啊，吓死我了……”
不过那声音比起抱怨，更像在无意识地撒娇，听得人耳根发软。
贺天笑起来，对着镜头眨了眨眼睛：“现在信了吧？”
弹幕：嗝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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